“倒是和小生想的时候，差的不多。”
待得三人再回转到那破庙门前，入眼的情景依稀昨日。残破的古刹中，瘦弱的书生在蒲团前席地而坐，青灰色的包裹置于一边，烧尽了木柴被风吹过，飘出点点余辉。只是此时，四人的心境，却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闻人钰长身站起，眉眼之间皆是笑意，调侃完三人后，双手一抱拳，“不仁楼，闻人钰，见过各位。”
“谁知道你这名字真的假的。”墨笙薇反唇相讥。
“家师赐名，不敢虚报，这倒是真的名号。”闻人钰闻言也不气恼，只是笑着摇了摇头，“墨姑娘你太过急躁，还是学学你两位同伴来得好。”
“你……！”
“阿弥陀佛。”慧空道一声佛号，上前一步，袍袖一拂拦住了想冲上去的墨笙薇，“施主此次前来，应该是为了小僧，与墨姑娘无关吧？”
“确是如此。那条枪小生根本不在乎，那个假和尚也与我没什么干系。剑客和姑娘若是去寻他，我不拦你们。不过慧空师兄，你得留下。”
“不知施主，可否让我等商议一二？”
“请便。”闻人钰笑了笑，径直坐下，从包裹中抽出一卷书册，就那么读了起来。
“姓叶的，你真的不出手？”稍退了几步，墨笙薇紧盯着叶寒逼问道。这一路上，墨姑娘可没少刁难叶寒，原因么，当然是那句“在下不会出剑。”
“在下不会出剑。”叶寒叹了口气，再次重复了一遍，“墨姑娘乃是豪爽人，又生在墨家这种武林世家，自是不会明白。”
“好好好，就你叶大剑客懂得多，我不明白行了吧！”
不远处的闻人钰看的纳闷儿，你说这好好三个人，怎么还没和对手打呢，自己却快要打起来了？想了想不明白，摇摇头继续看书。
“墨施主切勿急躁，叶师弟自有叶师弟的难处。”慧空一步上前，分开近乎剑拔弩张的二人，叹了一口气，“叶师弟，你乃是不能出剑，并非不能出手对吗？”
“这倒是不错，不过在下一身本领九成九都在这柄剑上。拳法掌法均是稀松平常，怕是帮不上什么。”
“那烦劳叶师弟与墨施主一同，去往庙后寻那柳姓铁匠后人。闻施主这边，自有小僧应对，无需挂心。”
“大和尚！”墨笙薇听到慧空此言，神情大变。
“师兄执意如此？”叶寒抱剑于胸前，两眼微眯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“只得如此。”慧空双手合并，神色无悲无喜，一片肃然。
“所以，那两人且去寻人，慧空师兄你来陪我玩玩？”闻人钰抬头看着面前高大的僧人，开口笑了笑，露出洁白的牙齿。慧空本就生的比旁人高大些许，相较之下，只到他肩膀的闻人钰显得格外娇小。
“错了，乃是闻施主指名要小僧相陪。”
“啊，这倒也是。于是慧空师兄，你应该知道，我是来杀你的吧？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闻人钰手托着下巴，眉头紧皱。
“小僧自是知道。”
“那，你为什么不跑呢？”
“阿弥陀佛，天道茫茫，何处躲得？既是小僧的因果，天涯海角亦会尝，避有何用？”慧空捻者念珠，长叹一声，“难道施主会因小僧躲入某个深山老林，就消了取小僧性命的念头吗？”
“嗯，那自然是不会了。不过啊慧空师兄，小生，是越来越中意你了，但是受命又没办法不杀你。”闻人钰似是神色有些为难，随后轻轻一跺脚，像是想通了什么关节，“不如这样，我杀你三次，每次出三次招。若慧空师兄你抵不住，命便给我。若抵住了，咱俩就一笔勾销，何如？”
“施主即有此意，小僧断无不应之理。”
“那，我可出手了哦？”
话音未落，闻人钰的身影已如一阵清风般略至台后，也不见动作，便见他手中赫然多了一张铁胎弓。寻常武将都奈何不得的硬功，在这瘦弱的少年郎手中却好似鸿毛一般，弯弓搭箭一气呵成。霎时间只听得一声凄厉的鸣啸，箭如闪电般破空而至，正奔慧空面门而去！
一声佛号，和尚踏步而前，青砖在布鞋踩踏下应声而碎。慧空的脚仿佛钉子般楔如地面，僧袖凌空而起，小臂上的肌肉一紧一舒，只见那麻布色的僧袖赫然变成了一片漩涡，将那支箭卷入、折为两段、再倒射而出！
“好！”
一击未成，闻人钰脸上不见丝毫颓色，反倒是性质越发高昂了起来。抬手接过两截断箭，又随手抛到一旁，闪身而出。少年郎的身法诡异莫名，一时间只见破庙之内漫天遍地的白衣踪影，根本看不到人在何处，更不用说判断他从哪里来攻。
见此情景，慧空收了袍袖，合掌闭目而立，竟似毫无防备，任由你打的模样。而闻人钰却也没有贸然来攻，只是维持着自己的身法。衣袍带起的风声在梁柱间回绕，砖石间的小虫偶尔鸣叫一声。安静，还是安静，两人就这样互相僵持着，似乎没有人想选择出手。只见庙内，僧人着灰袍闭目而立，白影漫天绕他而行，恰似伏魔。
只是这种平衡，总归会被打破。
“第二招。”
伴随着话声，那无处不在的白影恍若泡沫般碎裂，闻人钰的身影蓦然出现在慧空身前，由下而上，拍出一掌，腥风扑面。此掌在寻常人眼中恍若极慢，只是这慢，却是因快到极致所致，这一静一动的反差，看得人分外难受。
慧空后撤半步，脚下已是碎了第二块砖，举肘齐肩，同是一掌按压下去。慧空这掌，虽不快，时机却掐的恰到好处，一时间堵死了闻人钰所有变招的可能，只好与他硬碰。于是，一只墨色的手掌与一只泛着琉璃光泽的手掌，便对在了一处。
只一霎，慧空便倒滑而出，身形不受控制被打出一个半弧，撞碎了半座庙门，落地后双脚仍是在地上梨出寸许来深、两尺多长的沟壑才停住，右掌之中赫然多了一个漆黑的手印。
反观闻人钰也没好到哪去，被慧空一掌拍矮了一尺，几乎整个小腿都没入地面，鞋袜尽碎，嘴角渗出几缕血丝。
按理应是大好良机，慧空却没逼进，而是就地盘膝打坐，行功走周天，不几分功夫右掌漆黑尽褪。只是此时，闻人钰也是把腿从地里拔了出来。
“咳咳，这掌打的痛快。”被一掌震伤了脏腑，连血都吐出来的闻人钰，看起来倒是越发的开心了。右手在唇边一抹，便勾勒出了血色的朱唇，这让这个少年看起来更加的诡异与……妖魅。
“阿弥陀佛，施主内力，比小僧还是差了一筹。”
“啰嗦！慧空师兄你好歹年长几岁，若是内力反不如我，这功岂不是练到了狗身上？”闻人钰气势丝毫不让，反似更上一层，“倒是慧空师兄佛门天眼通，算是大成了吧？”
“闻施主过奖，不过小成之境而已。”
“嘿嘿，莫要废话。师兄你也调息好了吧？”
“已无大碍。”
“第三招！”
如果说上一次的闻人钰，是一片白影。
那么这一次，就是一道白虹。
好像从这一个地方，凭空移动到另一个地方，忽略了过程一般的极速。这是慧空唯一的想法。
随后就是胸口宛若被烙铁印中的剧痛，瞬间爆发开来。这一次，慧空可真的是倒飞而出，根本来不及调整身形，直接腾飞出近四丈多远，与石壁撞在一处，烟尘四起。
“唔，慧空师兄，死了没？”恍惚之中，慧空只见得一袭白影翩翩而来，走到自己身前，伸出一只手，晃了晃。
“阿弥陀佛，明王护佑，小僧尚有一口气在。”缓了缓神，慧空勉力抬起双臂，半坐着合十行了一礼，“劳烦施主挂念了。”
“啊这样！那我就先走了，下次再来哦？你可别死在别人手里。”闻人钰倒也遵守诺言，面对着反抗之力已失的僧人，并没有再做什么。扛起那个小包，拎着一卷书，飘然远去。
慧空运功半晌，扶着石壁勉力站起。只听得簌簌声响，由他的僧衣之中，碎木片如雨而下，遍布了和尚脚下。慧空叹了口气，喃喃自语道，“慧空啊慧空，切莫小瞧天下人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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